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藤蔓如同无数拥有生命的绿色灵蛇,迅疾无比地缠绕上来,瞬间就捆住了他的脚踝,手腕和腰身。
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,要将他拖离地面,束缚在拱门之上。
雨后的清晨,空气里浮动着湿润的泥土香与初醒的草木气息。南岭的老屋檐角还挂着水珠,一滴一滴落进石阶旁的青苔里,发出轻微的“嗒、嗒”声,像是时间在低语。阿岩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,手里攥着那本新写的日记,封面已被雨水打湿一角,字迹微微晕开,却依旧清晰可辨??《花语者手记?卷一》。
他走出门时,透明忆影草正轻轻晃动,仿佛在向他点头。昨夜花瓣上的“谢谢”,如今已随晨风散去,但那份温热仍留在心口,像一块被阳光晒透的石头,暖得让人想哭。
“又做梦了?”奶奶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锅铲翻炒的声音清脆而熟悉。
“嗯。”阿岩走进厨房,坐在小竹凳上,“梦见她站在星海之间,说……只要有人记得,她就不会真正离开。”
奶奶停下动作,看了他一眼,眼神深邃如井水。她没说话,只是将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粥推到他面前。“吃吧,今天有孩子要来。”
“几个?”
“七个。”她擦着手,“都是从西北来的,父母在矿难中走了,由祖辈带大。他们村里的忆影草去年才种下,今年春天第一次开花。”
阿岩低头吹了吹粥面,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。他知道这些孩子??不是因为数据库推送,而是因为每一片忆影草的记忆都连着“心网”,而他的感知早已与整个生态系统融为一体。那些未曾开口的痛,早已通过根系传入南岭,悄悄缠绕在他梦里。
吃完饭,他换上粗布衣裳,背上一只藤编药篓,里面装着七枚玉牌碎片??这是最近三个月从不同村落发掘出的遗物,每一枚都曾属于一个失散的家庭。有的刻着乳名,有的写着婚誓,还有一枚背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了个笑脸:“爸爸,我想你回来。”
孩子们是中午到的。
一辆旧越野车载着他们穿过蜿蜒山路,在村口停下。领队的是位戴眼镜的女教师,名叫林晚,曾在共感网络上写过一篇题为《我们教孩子认字,却忘了教他们如何哭泣》的文章,后来成了“坦白之庭”运动的发起人之一。
七个孩子站在车边,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,眼神警惕又好奇。最小的女孩不过六岁,紧紧抓着姐姐的手;最大的男孩十五六岁,脸上有道疤,沉默地望着远处山峦。
阿岩没有迎上去,只是蹲在透明忆影草旁,轻轻拨开泥土,露出底下一根泛着微光的根须。
“你们知道这株草为什么不一样吗?”他抬头问。
没人回答。
“因为它不说话。”他说,“但它听得最清楚。”
片刻后,那个最小的女孩松开姐姐的手,慢慢走过来,蹲下来看那株草。
“它……会告诉我妈妈的事吗?”她轻声问。
阿岩摇头:“它不会告诉你,但它会让你想起。”
女孩眨了眨眼,忽然伸手碰了碰叶片。就在指尖触碰的瞬间,一道柔和的蓝光自根部升起,顺着茎干蔓延至整株植物,随即化作一圈涟漪扩散开来。不远处的一丛普通忆影草突然集体颤动,其中一朵缓缓展开花瓣,上面浮现出一行稚嫩的字迹:
>“宝宝,对不起,妈妈没能陪你长大。”
小女孩浑身一震,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。“这是……这是我妈写的?”
“是你心里一直想听的话。”阿岩轻声道,“花只是帮你说出来。”
其余孩子陆续靠近,有的犹豫,有的抗拒。那个脸上带疤的少年站在最后,双手插兜,冷笑了一声:“骗小孩的把戏。”
阿岩没反驳,只说:“你可以不信,但你的痛是真的。如果你愿意,可以试试对它说一句话??任何一句都行。”
少年盯着那株透明草看了很久,终于走近一步,声音沙哑:“我恨我爸。”
话音落下,草叶轻摇,竟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细缝,从中飘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,上面写着:
>“儿子,我不是不要你。那天矿井塌了,我把你推出去,自己回不去……我一直看着你长大,在梦里喊过你一千次名字。”
少年猛地后退一步,脸色煞白。“这不可能……这张纸……哪来的?”
“来自地下三千米的共生层。”阿岩平静地说,“那是所有玉牌记忆的归处。当你说出‘恨’的时候,系统自动匹配了对应的情感频率??你父亲临终前最后一段意识,就藏在那里。”
少年怔住,嘴唇颤抖,最终双膝一软,跪在了地上。他抱住头,喉咙里挤出压抑多年的呜咽:“爸……我错了……我不该骂你是逃兵……你是英雄啊……”
其他孩子纷纷落泪,有的扑进老师怀里,有的蹲在花前喃喃自语。那位林老师摘下眼镜,默默走到一边,掏出共感邮筒的小型终端,录下了一段语音:
“致二十年前的我自己:对不起,当年我没有勇气告诉父母我喜欢画画,而是选择了师范。但现在,我带着七个孩子来到这里,他们开始说了,我也终于敢说了??我爱色彩,胜过一切标准答案。”
信号上传瞬间,全球共有三万两千人同步接收到了这段信息,并在各自的“倾诉圈”中作出回应。东京一所美术学院的学生在画布前痛哭流涕,撕毁了准备参加评审的作品,重新拿起童年最爱的蜡笔;伦敦一位退休校长打开尘封二十年的琴盒,弹奏起第一首为自己写的曲子。
而在南岭,阳光终于穿透云层,洒在老屋门前。那株透明忆影草的光芒渐渐收敛,叶片闭合,像完成了某种仪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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