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哪一种才是正确的答案?
不知道,不清楚,不明白,无人做出解答,只有虚无的黑暗如同唯一的真实,沉默地充斥空间。
自我的意志仿佛一并变得稀薄。
温天路弯下了腰——他猜测自己应该是做出了弯下腰的动作,某种束缚感压得他喘不过气,又一次的,如过去的每一次,空间因黑暗变得闭塞,憋闷,像密不透风的茧,像童年的地下室,他躺在冰凉的地面上,宁可得到被公认是“错误教育方式”的恨铁不成钢的暴力,也好过冰冷的漠视和厌烦。
这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?被窥探的恼火在胸口灼烧,温天路时而涌出暴起的冲动,时而又没了劲头,只想躺在地上不再动弹。
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,他到底渴望着什么呢?那个意外撞见闻绛排练的晚上,他到底是被什么触动了呢?
仿佛有无形的怪物在上方窥视,它拥有千百只眼睛,能透过皮肉看见自己的灵魂,令人的身体下意识颤栗。
压倒性的吸引力,兼并无法移开眼的强迫力,难以分辨自己的行为究竟有几分真正出自自己的意愿。
这分明也是种让人作呕的强权!温天路的手下意识扣挠着土地,一如孩童时期用柔软的指甲抓挠地面,他无能地宣泄着被抛弃的愤怒,把指尖磨蹭出血色,定点给他送饭的下人在递出餐盘时看见那些伤痕,沉默了一下后弯腰离开。
然后没有人来。
父母今天不会来,明天不会来,后天也不会来。
苦痛无法换回怜悯,手指用力扣下土块,在掌心里挤压成粉末,温天路在湿润的土地上喘息,又一次的,他被放逐于荒野,胸腔中痛恨自己的软弱,他不承认,不接受,他——
指尖突然触碰到某个坚硬的东西,温天路的思绪戛然而止,在黑暗里瞥到一抹浅淡的亮光,他顿了顿,视线缓慢地聚焦,终于在自己的掌心里发现一枚小小的硬币。
天光乍破,脑海中仿佛传来轰的一声巨响,温天路猛地抬起头来,这才意识到自家的宅院不知何时变成了无人的旷野,只有自己跪坐其中。他在现实与梦幻的间隙之中,看到陡峭悬崖上高耸的尖塔,漆黑天空中悬挂的双月,低沉的乌云汇聚着发出滚滚闷雷,连接天与水的风暴掀起塔上一个人的袍角
动不了。
戏剧拉开帷幕,观众登上舞台,躯体如同手脚皆附着着丝线的木偶,端坐于高天的神明投下瞥视,操纵着他的一举一动,每一次眨眼,每一次呼吸,都被圈定了准许的范围。
因取悦而诞生的闪闪发亮的舞台,瞧着美丽,光鲜,安全,令人憧憬,令人神往,但此时此刻站在舞台的中央,人才恍然惊觉这里代表着绝对的命令,他只能移动到固定的位置,说出定好的词句,所有的一切皆被毫无遗漏的记录,不容差错,不容悔改。
和自己在那场意外里感受到的一模一样,温天路长久得凝视着高塔上的那个身影,喉咙干渴,眼球发涩,脚下生根。
完美的、期许的、令人着迷的。
倘若精神科或心理学的医师在这里,该从这副景象中得出怎样的结论?
掌心里的硬币烫得惊人,就这样子把他从闭塞的地下室里带了出来,无需期盼别人,祂,怪物,神明,闻绛会回应他,这可真不讲道理,温天路想,明明现实里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生,他却要因为这种短暂的幻梦搭上自己的全部。
可是,他又想,其实无所谓了。
神话里的人物为了追逐太阳搭上性命,历史书上的艺术家也曾为了极致的艺术陷入疯狂,高天剧院的演出散场后,他与闻绛擦肩而过,视线浑浑噩噩投向台下,发现已有观众看得潸然泪下,语无伦次,陷入短暂的狂乱之中,人对美丽的渴求或许本就不讲道理。
感动、欣喜、渴望,愿意为了眼前见到的事物奉献一切的情感不断积聚,尽管知道这是受异能影响产生的异常,但温天路还是放任了情感充盈。
所谓理性的做法,正确的做法,于他而言并无意义。
一如异能失控爆发寒潮的那个晚上,他明知怎么做才是对的,却没能走到灯光底下,而是近乎本能地,为了寻找高天剧院时闻绛掷下的那枚硬币,主动弯腰走进了黑暗里。
温天路遥遥凝望,举起手中那枚硬币,和高塔上的身影重叠,恰似在结局为梦献出己身的悲剧主演。
幕布合拢,台下报以雷鸣般的掌声。
***
以现实时间来算,其实也只过去了短短一会儿。
没有神秘的漆黑旷野,自己也没有站在什么高塔上,像唯一的光源一样指引着谁,【戏剧舞台】悄无声息地结束了,闻绛把抑制器重新戴回自己的手上。
如果不依靠现实存在的表演,而是直接将人拉入虚幻的“舞台”,能力值就必须开得很高才行,他其实还能做的更彻底,或者就像往常的任务一样,给温天路一些甜头,亲自扮演对方心中的美好形象,可惜戏剧的上演形式和上演时间都不取决于观众,闻绛单方面停下了它。
现在,所有人都离开了剧场,回归于生活之中,闻绛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温天路,跪在自己脚边的男人佝偻着脊背,身体贴近地面,整个人蜷缩起来,他的额头抵着自己的一条胳膊,另一条则用手肘拄着地面,举在空中的手紧握成拳。
温天路的思绪或许已经回拢,只是身体仍沉浸在演出的余韵之中,为此本能地发颤,像一条从水里被打捞起来的丧家之犬,虔诚的,乖顺的,恐惧的跪伏在闻绛脚边。
冷淡的视线轻轻扫过他攥紧的拳头,被按着头“喂水”的时候,被拉入舞台剧的时候,那只手始终没有放开过,闻绛抬脚,脚尖碰上温天路的手臂,对方晃动了一下,手掌终于缓缓摊开,里面是一枚银色的硬币。
自己投入水中,让他去捡的那枚。
做得不错。
“我需要安静。”闻绛开口道,平静的语气像是在和温天路谈论夜间的天气:“别让你们家的人再来打扰我。”
一个S级面对另一个S级不会毫无还手之力,即便不会发动攻击,基本抗性也存在,闻绛确信温天路听得见自己的话,他等待了片刻,温天路的胳膊终于缓缓垂下,接着半撑起身子,重新坐了起来。
四目对视,温天路的嘴唇动了动,又听闻绛说:“你得看着他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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