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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满口胡言!”门侯见军心动摇,高声怒斥,“皇后娘娘不在淮州,难道在宫中?娘娘当年从军西北,可是杀过胡人和马匪的,岂是贪生怕死之辈?何少楷,你毒杀监门在先,蛊惑军心在后,我看你分明是想要谋反!”
何少楷仰头大笑,竟笑出几分悲凉来,他不与门侯分辩,只俯视着城楼下的戍军,愤懑疾呼:“将士们,你们可以不信我,但你们总该清楚眼下兵压淮州的只有关州军!淮州叛党已暗通岭南,仅凭关州军根本就抵挡不了多久,眼下已是国难当头!一旦关淮一线兵败,汴都城破只是时日问题!想当年,高祖就是在这汴都城中登基立国的,而今江山只余半壁,你们能眼睁睁地看着家国再亡于这汴都城下吗?自淮州事发至今,圣上瞒着百官不行朝议,只召近臣入宫商议事。可左相乃是文臣,傅老尚书只擅刑律,新任的兵曹尚书韩其初不过是一介寒门书生,年纪轻轻纸上谈兵,正是他们向圣上献了这亡国之策!圣上素日里专宠皇后,亲信寒门,这倒也罢,可如今已到了国难当头之际,我何家三代忠良,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奸臣误国误君?今日宁可弃此忠良之名,也要冒死兵谏,清君之侧,劝谏圣上发汴关两州之兵力与叛军决一死战,方可救我大兴国!将士们,今日若有与我同志者,恳请诸位助我一臂之力!”
城楼下寂默无声,戍军起初惊于南巡密事,听到此时已不知作何反应。
门侯喊道:“此乃谋逆大罪,切不可听这贼子蛊惑!还不快驰报宫中?”
何少楷高呼:“此乃忠君救国!哪位将士想驰报宫中,只管去!今夜就让我与麾下这十余亲卫血洒城楼,祭此残破山河!他日城破国亡,江山易主,我的血也能在这城楼上,日月为照,永伴故国!”
何少楷提刀逼在门侯喉前,月照城楼,刀光映着他的眉宇,苍凉决绝。
城楼下,戍军开始往后退,只是退着,却无人转身,报往宫中。
城楼上,门侯眼里显出血丝来,猛地向后撞去!这一撞正挑在何少楷慷慨激昂之时,时机可谓刚好,但因他身披甲胄,何少楷此前无处点穴,只得用刀将他逼住,故而一直有所防备,此时虽然稍有分神,却只是被撞得连退数步,那刀并不曾离开他喉前太远。
门侯也是个狠角色,趁着刀刃稍离喉口之际,竟将身子一矮,拼着半张脸皮被刀削下,愣是从何少楷的怀臂中滑了出来。
何少楷被撞退到了城楼外墙一侧,门侯也离外墙颇近,他拔出一个戍卫的腰刀,抬手便朝何少楷掷了过去!何少楷招架之时,门侯飞退,顺手又拔出两把腰刀,不顾城楼高巍,飞身直跃而下——何家要反,军心动摇,唯有汴州军能救驾!汴州大军就驻扎在二十里外,眼下唯有报信一途!
大风逼面,门侯手握双刀狠狠地扎向城墙,刀尖儿沿着青砖擦出两溜火花,人在其中,坠速稍缓,半张淌血的脸被簌簌溅落的火星儿映得狰狞如鬼。
何少楷奔至城楼边上,临高睨下,冷冷一笑,随即取来支火把,对着堤边横臂一挥!
火光化刀,杀意炽热!
堤上一队弓兵见令挽弓,嗖声破风而去,直奔城墙!
门侯人在半空,忽闻箭音,不由抬头,见箭从堤上而来,已至身前!他暴喝一声,一身真力皆灌于臂上,将刀狠狠地往城墙上一嵌!长刀嵌入砖缝,他握住刀柄借力一侧,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腰身钉入了城墙!
门侯瞄了那羽箭一眼,顿时大惊!
龙武卫的箭?!
这一箭不仅惊了门侯,也惊了北门的戍军。今夜江上风大,正东门城楼高巍,何少楷的喊话北门的将士听不清晰,只是察觉出城楼上出了事,城门郎刚派人到正门察问,就看见有人从城楼上一跃而下,那人的容貌一时看不清楚,两溜火星却映亮了那人的衣甲,戍卫大惊之下急忙驰报北门。
这时一箭射偏,堤上百箭齐发,黑雨般射向城墙!门侯怒目圆睁,单臂悬于半空,腾出一只手来使刀急拨来箭!一时间,城墙半腰,人如黑钉,刀光似水,直泼得羽箭乱飞,不过少倾,城墙根儿下便伏箭一片,残如败草。
何少楷看得恼,一把握碎一块青砖,反手将碎石弹下了城墙!
门侯闻声仰头,忽觉双目一痛!那飞石捎着齑粉扑面而下,他双目突遭暗算,急忙凭声辩位,握紧那把插在墙缝里的刀,猛地将身子吊起往旁边一避,却在此时只听叮的一声!
一颗飞石击在了刀上!
门侯先前以刀缓速,后又单刀挡箭,这把插在墙缝里的刀已然受力颇久,忽遭飞石击中,被那内力一震,只见火星儿一溅,刀刃猛地崩断,门侯顿时失重,仰面坠下了城墙!
“门侯大人!”铁蹄声自北门奔来,城门郎率精骑赶来,意欲驰救,却已迟了。
汴河古都何其阔大,四门之间相距甚远,前来察看的戍卫驰报北门费了些时辰,城门郎纵然率军策马赶来,仍旧晚了一步,眼睁睁地看着门侯从城墙上坠下,跌进了乱箭丛中。
堤上箭雨未歇,北门戍军拔刀援护,城门郎冒死驰近,跃下马来一看,只见月凉如水,城墙根儿下乱箭如草,门侯横躺在当中,一截断骨破腿而出,比月光森白。
“门侯大人?门侯大人!”城门郎拨开乱箭,蹲下身去想扶门侯,却摸了一手的鲜血,不由仰头望向城楼,扯着嗓子问道,“上头出了何事?城门司马与监门二位大人何在?!”
城楼上静无人声,回答他的只有刀箭声和江风声,许久后,风里冒出咳声,门侯喷出口血沫来,一把抓住了城门郎的衣襟,“快……报汴州大营救驾,水师……要反!”
“什么?!”城门郎大惊,下意识地转头望向江上。
何少楷进城时明明只带了十余亲卫,他敢反?
难不成今夜不是北岸有动,而是水师要动?
可眼前人马刀箭遮人耳目,城门郎盯着江堤,穷极目力也难以望见江上的情形,却见前方的北门戍军忽然倒如墙塌,原本凭借兵力已然杀近江堤的戍军竟然层层急退!
“怎么回事?”城门郎问道。
“有埋伏!”混乱中,有人喊道。
谁也没料到,龙武卫的弓兵手后会有埋伏,人从柳林道下涌出,身背单刀,袖藏毒箭,足有三千余众!那袖箭之毒甚烈,可谓见血封喉,北门戍军被伏杀了个措手不及,堤上很快便铺了层尸首!
城门郎翻身上马,喝道:“水师谋反!今夜谁能活着,就往汴州大营报信!”
喊罢,他当先策马上了官道,带着残余的北门戍军往汴州大营方向驰去。
城楼上,何少楷疾步走到一架床驽后,“来人!”
汴都城中置戍军万人,城楼上有强驽十二床,大木为弓,羽矛为矢,引机发之,射程数百大步,杀伤极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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